一個耗費了無數珍寶的陣法蔓延過平原、河流和山脈，在陽光下熠熠發光。陣法的中間，是一座看起來並無甚出奇的小城。

只是，這座小城如今空無一人，只擺放了一具具齊整的白骨。

葉沐落於陣眼之中，將手上的黑色石頭放在一處溝壑交縱形成的凹槽之內，念起了不知使用過多少次的咒語。

黑色的石頭慢慢溢出深紅色的血，血沿著溝壑迅速蔓延，很快在形成了極為紛繁覆雜、布滿整座城池的圖案。當溝壑最後一處被填滿，這圖案便升騰起沖天的耀眼光芒。

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，但天歌等人看到的卻是迅速老去的葉沐。

宋瑤有些著急：“小木，你快去幫幫她吧！”

城內的白骨已經開始結成紅色的血管，但是葉沐的身子也開始搖搖欲墜。小木縱身上前，落在葉沐身後，開始為她輸入靈力。

“你要救人的時候，我從來都阻止不了你！”她抱怨。

葉沐沒有說話，只輕輕勾了下唇角：她要救人的時候，連夙謹淵都別想阻止她。

一個比一個覆雜的手結打出，葉沐手上和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，讓人眼花繚亂。當最後一次預示著她成功了的耀眼光芒升起，她與小木一起消耗了所有的靈力，同時跌倒在地上。

不同的是，小木只是單純的耗損，她卻已經是油盡燈枯。

“葉沐！”宋瑤正要上前，卻被天歌拉住了。

“等一下！”天歌擡頭，面露震驚，“你看。”

眾人擡頭，卻見天上以極快的速度凝結起了一方陰雲，四周的風也同時靜息。天地間彌漫起一種宏大無比的威壓感。

“天劫？”宋瑤先是有些茫然，然後恍然大悟，瞪大眼睛。“葉沐要飛升了？！”

天歌沒有回答，扶桑皺眉道：“這天劫怎麽如此清淺？”天劫是上天對修道者最後一次考驗。從來都是嚴苛無比，可這次天劫倒像是有意成全葉沐一般。

“葉沐一聲殺戮甚少，而且行的是救人成道，天劫輕一點也不為過吧？”宋瑤道。之前葉沐的雷劫之所以那麽倒黴不就是因為滅天道在試圖碾殺她嗎？如今滅天道已亡，她的天劫自然就不再那麽嚴酷了。

“新的生天道和滅天道正在孕育生成中……”天歌喃喃自語，“這是誰？”

小木擡頭，忽的露出一絲極為詭異的笑：“真是天意，看來。這最後一次雷劫也是我替你受了。”

宋瑤也意識到了：“以葉沐現在的身體狀況，再輕的雷劫也受不起。我們要不要幫她？”

“不能幫。”天歌看著天上的劫雲，“一旦我們出手，這個天劫只會更加厲害，到時候非但幫不了她，還會害了她。再說，置之死地而後生，或許，這正是葉沐的轉機所在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宋瑤指著就落在葉沐身旁的小木，“小木呢？”

天歌也不確定了：之前的雷劫都是小木幫葉沐度過的。這一次呢？“說不準。”

一直看著天上的敖泳忽然道：“只有一道天雷。”

“啊？”宋瑤也跟著擡頭，“不會吧？”怎麽說都是飛升天劫，只有一道天雷也太敷衍了點。

雷聲轟隆。腳步已經迫近。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葉沐睫毛動了動。

小木已經站起來，昂首，做好了迎接天雷的準備。只有她知道，現在她和葉沐都是毫無反抗之力，不論天雷落在哪一個身上，都是灰飛煙滅的下場。

當紫色的天雷如靈蛇般轟然落下，葉沐忽然擡腳勾了小木一記，小木措不及防跪倒在地，而這一瞬間葉沐已經站起。與此同時，她的身旁也倏然升騰起一道五彩光芒。與她一起頂下了這道天劫。巨大的光球炸開，葉沐身子一震。慢慢往後倒。

另外一道彩色光芒卻盤旋著飛至天上，手舞足蹈大喊大叫：“出來了，出來了，總算出來了！”

“葉沐！”眾人見狀，顧不得理會那東西，連忙飛奔過去，扶起倒在地上的葉沐。

葉沐雙目緊閉，手指頭動了動。

“走！”天歌正想抱她回去療傷，扶桑卻喊道。

“慢！”

他看看天上的彩色飛龍，撿起放置一旁的黑色石頭，放在葉沐手心。

一道低緩的聲音從黑色石頭裏傳出。“我也好想抱抱你。”

原來，這就是他藏在石頭裏最後的話。

夙謹淵，我好想抱抱你……

我也好想抱抱你。

葉沐的眼睛並沒有睜開，身子微顫，眼角潮濕，似是在默默哭泣。

“哎呀，你要死啦！”天上的那東西終於看見葉沐了，“不管啦，我現在已經不是夙謹淵的靈獸了，我自由了！媽。的，幫他鎮壓那些冤魂真累死人了，我要走啦……”

“不要走……”葉沐喃喃。

“啊？”五色異龍大驚失色用尾巴捂著自己的嘴巴，“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？不行不行，我看不上你！”

“閉嘴！”天歌喝了一聲。

五色異龍嚇一跳，看向她，然後眼睛一亮。

“鳳凰，是你啊！”身形從天上落下，盤旋在眾人頭頂，“我喜歡你，我們成親吧！”

扶桑冷冷瞥了它一眼：“滾！”

五色異龍的眼神在他和天歌身上溜了一圈，明白過來，“切”了一聲擺擺尾巴走了。

一年後。

看望過葉沐之後，宋瑤和敖泳一起往外走。

“現在看來，葉沐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，”她神色輕松。“沒想到她竟然是我們這幾個人中最先成仙的那個。”

敖泳點頭，擡頭，卻楞了一下。

看見天歌的神色，宋瑤也是跟著一怔：“又怎麽了？”明明葉沐已經成功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，身體正在慢慢好轉。再過不久就能飛升成仙了，還有什麽事能讓天歌的臉色變成這樣？

天歌與扶桑一起走過來，神色一樣的凝重：“剛剛收到卞泰的消息。當年聖女臨時建立的封印出現了裂痕。而聖女，現在已經找到方法徹底封印祭封之地了。”

“這麽快？”宋瑤一臉不可思議。然後皺眉，“這件事，要告訴葉沐嗎？”

“我就是想要找你們商量。”天歌嘆氣，“按理說她現在都已經渡過天劫，就等著飛升的時機到來了，應該不會再有什麽意外。只是……”

宋瑤接下去：“只是，夙謹淵畢竟是她心底的一個結。如果告訴她，恐怕會橫生意外。”

“不告訴她固然是為了她好。可是……”天歌難得如此舉棋不定，“我覺得，她應該有一個跟夙謹淵徹底告別的機會——她應該知道。”

宋瑤點頭：“我也這麽覺得。”

敖泳猶豫了一下，也跟著點頭。

眾人看向扶桑，後者微微一笑：“不管是好是壞，都應該由她選擇。母親不是小孩子，她有選擇的資格，也有承擔後果的勇氣。”

天歌苦笑：“看來是我太患得患失了。”

扶桑摟著她的肩膀，安慰道：“你只是太在乎了而已。”

當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葉沐時，她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靜。

“葉沐。”天歌蹲下，握著她的一只手，“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莫名其妙成了仙。葉沐現在反而迷茫了。

真的要徹底忘記那個人，自己做一個逍遙神仙嗎？

那他呢？他怎麽辦？如果連她都遺忘了，還有誰會記得他？

“我要去祭封之地，現在。”葉沐緩緩道，擡起眼眸，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，“請你們幫我。”

“你要怎麽做？”宋瑤忍不住問。

葉沐看著不知名的遠處：“去到了，就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“你這樣做，聖女會不會怪罪？”天歌問卞泰。

卞泰看著遠處的那個人。雙手環胸語氣篤定：“我並沒有背叛聖女。”

天歌一笑：“也是，畢竟。她只說讓你守著陣眼，又沒說不讓你放人進來。”

宋瑤也道：“我還以為你眼裏心裏除了聖女不會有別人呢。想不到你既然也會有心軟的時候。”

卞泰微微垂了一下狹長漂亮的眼眸，眸底一暗：“葉沐是聖女的孩子。”

聖女是創造了葉沐的那個人，卻也是從一開始就寫下她的結局的那個人，而這個結局，異常慘烈。

所以，若設身處地地站在葉沐的立場，真的很難界定對聖女的情感。

“聖女為什麽要做這些事？”天歌始終不明白，“讓別人愛上葉沐，卻讓葉沐無法愛上被人。”

“在彩色霧之內，可以通過特殊的方法與聖女進行溝通，而這種方法，就通過一個符號記錄在葉沐的身上。為了保密，這個符號只有葉沐與人親密時方可顯現，也同樣是為了保密，所以聖女才會在葉沐身上下了那個令夙謹淵愛上她的詛咒。”

“只有深入骨髓的愛，才不會因為知道了葉沐的秘密而傷害她。”天歌這才領悟，然後苦笑，“葉沐這個笨蛋，竟然一直都不知道。”

“她沒有看到那個符號，但是夙謹淵卻看到了。所以他當年才會知道與聖女溝通的方法，並且代替了葉沐的工作，以屠殺無數生靈飼養彩色霧，支撐聖女的力量。”

“那為什麽又要讓葉沐無法愛上別人呢？”宋瑤問。

“因為葉沐的結局。”

“成為封印第二道門的鎖？”

卞泰點頭：“沒有自私的情愛，就不會有難以割舍的人或事，如此，最後毀滅時才不會有太多的痛苦。”

“聖女這麽做固然是為了葉沐好，可……”宋瑤沒有把話說完，但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。

這麽做，卻傷害了夙謹淵。

敖泳擔心地看著遠處的葉沐：“她不會跳下去吧？”

“跳，那也是她的選擇。”扶桑道。

巨大的黑色地洞旁，再沒有當初那迫人的威壓，只是那詭異的黑還是讓人心生不愉和壓抑之感。這個世界本來就寂靜，如今，更是不帶半點生息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一種結束的感覺。什麽都完結了，什麽都沒有了。

站在地洞邊緣，葉沐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世界，眼神空茫，嘴唇蠕動著。

地面震動了幾下，卞泰回頭看了一眼，道：“聖女要啟動咒語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天歌飛過去，落在葉沐身後，輕聲道“葉沐，該走了。”

葉沐輕輕搖頭，嘴唇依然在喃喃自語。天歌靠近，這才聽清。

“救命……救命啊……”

夙謹淵，我在喊救命，你在哪裏？

天歌心頭一酸，腳下卻再次傳來震動，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，只能上前拉了葉沐一把：“葉沐，走吧！”再掙紮也不過是徒勞罷了。

“不要！”葉沐無力地掙紮著，慢慢跪下，終於崩潰了，“不要……救命，夙謹淵，救救我，救救我！”眼淚一顆一顆落下，在地面砸起細微的塵埃。

天歌松開手。

總算哭出來了，這一千多年來，葉沐始終憋著這口氣，不管再難受也不再眾人面前掉眼淚。

或許，哭出來就好了吧。雖然，她的眼淚並不能改變什麽。

宋瑤等人也過來了，卻都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痛苦不已的葉沐。他們真心為她感到難過，只是那又如何，除了那個人，誰也沒有辦法減輕她的痛苦。

天色漸暗，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。就在天歌咬牙決定硬把葉沐拖走時，一道微弱的聲音從黑暗的地洞以下傳來。

“笨蛋……”

葉沐的哭聲倏然停息，眾人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。

“……別哭，我來救你了。”

ps：新年快樂！大結局奉上！（*^＿＿^*）

弱弱問一句，要番外不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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